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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年樱花季,梅丽尔开始频繁咳嗽。起初只是掩在袖口的几声闷响,像春日里零星的闷雷。我要陪她去医院,她却总把薄荷糖塞进我嘴里,甜得发苦的凉意里,推着我去街角买刚出炉的可颂。每次她独自归来,帆布包总会鼓囊囊地装满惊喜:银座限量的草莓大福、浅草寺边的鲷鱼烧,还有印着富士山的和果子礼盒。
花粉过敏而已啦。她总把脸颊埋进奶油蛋糕的香气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我看着她把杏仁豆腐舀成星星的形状,樱花粉的舌尖轻舔唇角,恍惚间竟真信了那温柔的谎言,在那段时候里她很依赖我,她多次半夜醒来,每当我发现,她都会哽咽地说,梦见我离开了。她的眼睛是红润的,我将她搂紧,她纤细白嫩的手也尝尝抓住我的衣服,整个人紧紧靠着我。
直到某个黎明,我在玄关撞见她踉跄着扶住鞋柜,月光透过纱帘,将她指尖手帕上的殷红染成凝固的晚霞。
她转身时,脖颈处的绷带在晨风中轻颤,像只折翼的白鸽。对不起。她伸手想抚平我皱起的眉,却在半途无力垂下。晨光爬上她手腕的输液贴,泛着冰冷的银蓝。我忽然想起去年深秋,她固执地在露台种向日葵,明明知道东京的气候养不活这种向阳而生的花。
诊室外的玉兰花正在凋零,洁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精致的脸上。身穿病服的她伸手接住一片,指节瘦得近乎透明。你看,连玉兰都知道要谢幕了。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尾音颤得让人心碎。远处传来樱花祭的太鼓声,人群的喧闹与花香混着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里酿成酸涩的酒。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看见窗外最后一片玉兰坠入尘埃。那些藏在甜点里的秘密,终于在春末夏初的风里,碎成满地无法拼凑的月光。
我和她最后的时光是在苏黎世湖边的小木屋度过的。当救护车的蓝光第五次划破夜空后,她攥着我的手,指尖已经凉得像结了霜的玻璃:带我去看湖吧,这次别再去医院了。于是我们连夜收拾行囊,车载收音机里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她靠在副驾,睫毛在路灯下投出脆弱的剪影。
小木屋的窗框爬满铁锈,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她忽然笑了。阳光斜斜切过积灰的玻璃,在她发间碎成金色的雪。就在这里。她指着窗前那片荒芜的草地,眼里燃起久违的光亮,我们种樱花,要种满整个春天。
次日清晨,我看见她跪在潮湿的泥土里,医用口罩被风吹到我的脚边,她不要我去帮忙。病号服宽大的袖口灌进风,露出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纱布。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树苗,像是在呵护某种易碎的奇迹,细瘦的肩胛骨在背后凸起,随着每一次挥铲的动作微微颤动。医生说,樱花树的根系要扎得深些。她说话时带着喘息,却固执地不肯停下。
入夜后,疼痛总在月光最盛时袭来。她蜷缩在藤编摇椅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把暖水袋换了三次,仍捂不热她冰凉的脚踝。我们就裹着褪色的羊毛毯,看月光在窗棂上勾勒出细密的樱枝轮廓,那些没有叶子的枝干,像是用银线绣在夜幕上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