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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风好大。呜一一呜一一呜的怪叫声让人害怕。毕竟这种忽高忽低左拱一块右凹一处的黄土地貌第一次见到,陌生、怪异、毫无章法本身就容易令人紧张。阴沉沉的天幕下,塬上那些落光叶子的枯树,以及一蓬一蓬的衰草都随风巨烈摇摆着,让人感觉仿佛周边的梁、茆,远处的山也都在左右摇晃。
骑在马上,我紧握住缰绳,很怕被那一波强似一波的狂风给刮下来。师傅马佐安和掌柜的恩泰分别骑在另两匹马上,也都缩着脖子猫着腰,双腿紧夹马肚子在加紧赶路。按师傅的想法,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赶到扶风。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神经病似的狂风刮的,打从出西安城起,我就恍惚觉着身后面像有人在跟踪,但一路上多少次猛回头,却又从未看到。我怀疑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然而这种感觉又始终挥之不去。真的有些魔症了。
我们一行三人是六天前离开京城的。离开前师傅做了一些准备。马佐良的尸体被暂时寄放在协和医院的太平间,师傅在医院里有熟人,随便交了点费用,说是十五天左右会来取走装殓安葬。但我并不清楚他是怎样跟厅里交待的。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向厅里报案,除我之外,厅里应该没有人知道他弟弟遇害以及我们将要远赴陕西追查凶手之事。他此次带着我,是以调查其它刑案的名义出来的,并且,只说是前往保定、安国一带。也正为此,他和我才能够带枪出行,而目带足了弹药。只是我们都脱去警服,换成了便装,打扮成了跑买卖人的样子。
临出发的前一天,师傅在厅里跟周巨东副厅长大吵了一架,吵得那个凶啊,只差抜枪了。
起因还是去年冬天,东城区的部分市民,检举、控告警察厅一队队长汤志宏的那件事。当时那些市民联名向北平市参议会,北平市政府控告汤志宏藉公泄忿、包庇赌博、逼卖赊欠、索欠诬害等等罪状,控告书洋洋洒洒凡三千多字,内容翔实,每件事、每个人、时间地点,目击证人等清清楚楚,文尾附签名、盖章册,上有居民及商铺的签名、手印一千六百多份,真的是触目惊心。
呈文经政府市长张济新批示后,命警察厅调查核实后予以处置。然而控告信及市长批示几转几不转到了周巨东手上后,竟然被锁在了其保险柜中,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再无消息。作恶者继续作恶,受害者申冤无期,直到因汤志宏而起的一桩命案偶然落在了马佐安手中,这才揭开了其中的重重黑幕。并且,马佐安还同时了解到,汤志宏之所以敢如此肆意妄为,为其撑腰的直接后台竟然正是周巨东。汤、周其实早就结成了个利益共同体,利用手中的权利,沆瀣一气,鱼肉市民,称霸一方。但这同时也让马佐安卷到了一个巨大的是非漩涡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为难。严格说起来,马佐安并不是那种不顾一切,为了正义宁愿搭上性命也要讨回公道的英雄,如果汤志宏的那桩命案不是发生在他的辖区,并且正好被他赶上,凶手被他在大街上当场擒获,估计,即便他知道汤、周的那些劣迹,他恐怕未必会主动出头,与汤、周为敌,毕竟,他年纪还并不算大,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的人生想法,最起码,也不愿轻易自敲饭碗。但,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这事摊到你头上了,你躲无所躲,避无所避,只能勇敢面对。周巨东的要求,是让他将凶手放了,编个理由,就说是抓错了;而马佐安的顾虑,一是凶手在自己的辖区犯的案,二是大白天,当着那么多的市民,还有不少自己的手下的面,怎么可能编出什么狗屁理由!这可不是给人背锅那么简单,搞不好是要脱警服下大狱的。
晦气的是,正当马佐安跟周、汤等人针尖对麦芒整天价窝心窝肺的时候,他的手下,也就是三队的一位警员,在一家典当行门前开枪自杀了,而且竟然在自杀之前,就将遗书寄给了北平的《益世报》,这份当时北平影响最大的报纸就在警员自杀的当天,不仅全文刊发了遗书,并且配发了半个版的评论,对那位警员自杀事件进行了所谓深度剖析。搞得整个北平警察厅都相当狼狈。狼狈的结果,无疑就把由狼狈所带来的所有怨愤,集中到了他马佐安身上。身为三队队长,平日是怎么教育的手下
其实我们这些最低层的警察,薪酬普遍都极低。如果都像我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能凑合着过,而一旦成家,上有老下有小,尤其是像那位自杀警员一样,一口气生个四五个孩子,又全靠他一个人的薪水过活,那日子就会过得相当艰难。灵活些的,经常动点歪脑筋,弄点外块贴补家用还稍好点儿,而那些队长管得严的,自己又不擅长耍点儿小手段,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敢越雷池半寸的,则跟半个叫花子没啥两样。那位自杀的警员就属于后一种情况。并且,在我们三队跟那位警员差不多情况者还不止一二个,只不过那位自杀的家庭负担更重些而已。所以当时想调离三队的大有人在。其实就是形成了个恶性循环,师傅给下面压力,决不允许任何违纪行为,下面的就怨声四起,钻墙打洞想方设法调离,于是就反过来给他形成更大压力。说白了,师傅的那段时期就是在这种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上下不讨好的状态中苦熬度日的。他那所谓十八岁的年龄,却看上去像八十的外貌,其实就跟他的心态有极大关系。没曾想,熬着熬着,竟然把自己惟一的亲弟弟熬没了。而且,死得又是那样蹊跷,那样惨。如果是我遇到这么多情况,恐怕早崩溃了。你想这时候周巨东楞要找他去谈话,想继续给他施加压力尽快放人,这不是往油锅里浇凉水,找爆嘛!双方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