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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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小镇的梅雨季节来得格外早,林远蜷缩在废弃仓库的角落,剧烈的咳嗽震得胸腔生疼。发霉的墙皮簌簌落在他单薄的肩头,混着不知何时染上的斑斑血迹。逃亡半年,他的头发早已灰白,指甲缝里嵌满洗不净的污垢,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唯有衣袋里那张全家福还带着体温。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仓库铁门被吱呀推开。拾荒的老人拄着拐杖摸索进来,脚边突然踢到个硬物。借着手电筒的光束,老人倒抽一口冷气——蓬头垢面的林远双目圆睁,僵硬的手指还死死攥着褪色的照片。急救车的鸣笛声划破小镇宁静时,医生只是摇了摇头：多脏器衰竭,早就没了生命体征。

警察在整理遗物时,从林远贴身衣袋里掏出那张全家福。照片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苏晴的笑脸被汗渍浸得模糊,女儿用蜡笔写的爸爸加油字样也晕染成了斑驳的色块。法医记录下这个细节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在所有犯罪嫌疑人的遗物里,这大概是最令人唏嘘的存在。

消息传回化工厂时,正值新副厂长的任命大会。礼堂里座无虚席,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林远的忏悔视频——那是他逃亡前偷偷录制的,画面里的男人对着镜头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对不起被污染的河流,对不起信任我的同事,更对不起家人......台下年轻员工交头接耳,老员工们则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曾经与林远共事的陈薇,在整理实验室时发现了那个被遗忘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标注的异常数据密密麻麻,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开：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保持沉默。她将笔记本郑重交给厂长,最终成为厂里新设立的职业道德教育展核心展品。

林远的妻子苏晴在离婚后带着女儿搬离了这座城市。法庭宣判那天,她没有去旁听,但托律师给林远带去一封信。信里只有短短几行字：你毁掉的不仅是一个家庭,更是无数人的生活。希望来世,你能做个正直的人。这封信最终没能送到林远手中,却被收录进企业廉政教育手册,标题赫然写着欲望的代价。

化工厂的污水处理系统进行了全面升级,新增的实时监测设备24小时运转,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如同永不疲倦的眼睛。厂区东南角立起一座警示碑,上面镌刻着林远的案例全文,末尾用鎏金大字写着：莫让贪念迷心智,须知法网终难逃。每到新员工入职,这里都是必到的教育基地。

那个曾与林远勾结的供应商金盛化工被吊销执照,实验室主任张成因参与犯罪锒铛入狱。在看守所里,他对着探监的记者苦笑：我们都以为自己能操控命运,其实不过是被欲望操控的提线木偶。这句话后来被媒体广泛引用,成了年度反腐报道的经典结语。

林远的墓地选在小镇后山,面朝蜿蜒的河流。下葬那天飘着细雨,除了执行公务的警察,唯有那位发现他尸体的老人前来送花。老人将一束野菊放在坟前,喃喃自语：作孽哟,大好的人生,咋就走到这步田地。远处,工厂的烟囱吐出洁白的烟雾,与山间云雾融为一体,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个用生命书写的警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