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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肩膀上斜挎着那个磨损得有点厉害的黑色网球包。包带子,那条深蓝色的、尼龙材质的带子,此刻被雨水完全浸透,颜色深得发黑,沉甸甸地压在他白色的运动T恤上,吸饱了水,边缘甚至能看出向下坠落的沉重弧度,一滴一滴,缓慢又固执地汇入他脚边迅速扩大的水洼里。
王佳秀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条湿透的带子上。带子勒出的细微褶皱,水珠沿着纹理滚落的路径,每一丝细节都在她视野里被无限放大、清晰。整个世界的声音——震耳欲聋的雨声,远处模糊的喧闹声——都急速地退潮、远去,只剩下这条湿带子无声地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她甚至能闻到那股混合着雨水、汗水和陈旧球拍胶皮的气味,浓烈地、不容拒绝地钻进她的鼻腔,直冲大脑深处。
佳秀……胡琪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带着一种被水汽泡过的滞涩感。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动作很大,带着点烦躁,水珠顺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飞溅开。王佳秀的视线终于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从那条湿带子上撕开,向上移动。他的头发也湿透了,凌乱地贴在额前,几缕深色的发丝下,是那双她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像蒙了一层厚厚雨雾的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清晰了许多,也冷硬了许多,像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的石头:我们……算了吧。
遮雨棚顶上的积水哗啦一声,不堪重负地倾泻而下,落在棚子边缘,溅起一片冰凉的水沫,打湿了王佳秀的脚踝。她猛地一激灵,仿佛被那冰水烫到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然后又被狠狠地掷入冰窟。她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火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冰凉的空气灌进去。
胡琪避开了她的目光,视线投向棚外那一片被雨水模糊的世界。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下颌的线条也显得格外坚硬。我家里,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王佳秀从未听过的、沉重的无奈,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他们……希望我找个门当户对的。
门当户对四个字,像四枚冰冷的铁钉,被无形的锤子狠狠砸进王佳秀的耳膜,再穿透骨头,直直钉进她的心脏深处。一股尖锐的、麻痹的痛感瞬间从心口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指尖都跟着发麻。她觉得自己像一尊被雨水泡软的泥塑,正从内部开始无声地崩解、坍塌。
雨水顺着他浓密的睫毛不堪重负地汇聚,凝成一颗饱满的水珠,沉沉地坠下来。时间仿佛在那一瞬被无限拉长、凝固。王佳秀眼睁睁地看着那颗水珠,带着宿命般的沉重感,沿着他挺直的鼻梁侧畔,划过他紧抿的嘴角,最后,嗒的一声,极其轻微又无比清晰,砸在他脚下那片浑浊的积水里。涟漪很小,一圈圈漾开,很快就消失无踪。
那轻微的嗒声,却在她死寂的心湖里,砸出了滔天的巨浪和震耳欲聋的回响。世界彻底失声,只剩下那颗水珠碎裂的声音,在她空旷的胸腔里反复震荡。
心口的剧痛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呜咽,溢出唇边,立刻又被滂沱的雨声粗暴地吞噬、碾碎,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