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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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接住一片将坠未坠的花瓣,薄如蝉翼的质地里,脉络清晰得仿佛藏着千年的时光密码。他正往青瓷盏里斟茶,琥珀色的茶汤泛起涟漪,倒映着花影婆娑,氤氲的热气裹挟着茶香与海棠特有的清甜,在廊下织就温柔的雾。
这株百年海棠总在晨昏交替时最是动人。晨光初现时,半开的花苞噙着夜露,像极了千年前他出征那日,我眼角未落的泪；而暮色四合之际,满树繁花便镀上一层蜜色光晕,沉甸甸的花枝垂到窗棂边,将整个院落都染成朦胧的粉雾。他说这花是有灵性的,开得最盛时,连风里都飘着相思的味道——当年他战死在沙场上,掌心死死攥着的那朵海棠,想必也是这般沁人心脾的香。
指尖摩挲着花瓣边缘细密的锯齿,我忽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我在烟雨朦胧的长街跌了一跤,鬓边的海棠簪子滚落泥地。他弯腰拾起簪子的瞬间,海棠花的香气与他身上的墨香纠缠在一起,从此便萦绕了千年。此刻眼前的海棠开得愈发肆意,重重叠叠的花瓣如同少女层层叠叠的心事,有的半掩娇颜,有的完全舒展,将整个春天的温柔都揉进了这抹粉色里。
他放下茶盏,伸手替我拂去落在发间的花瓣,指腹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海棠花的香气忽然变得愈发浓烈,仿佛也在替我们诉说那些跨越千年的思念。曾经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我对着冷月数着海棠花期,任思念在心底疯长；而他在奈何桥畔徘徊,执念化作眉间朱砂,只为信守那句等我的承诺。
如今,梦里的时光长河终于将我们冲回彼此身边。春去秋来,海棠花谢了又开,每一次凋零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新生的嫩芽从老枝抽出,绽放时如霞似云,凋谢时亦洒脱从容,正如我们历经千劫的爱情。风起时,满院海棠轻舞,花瓣落在他肩头,落在我的掌心,恍若时光从未流逝。
6
大梦海棠终成真
曾经那些等待的岁月,像是被困在浓雾中的孤舟,望不见尽头。每当海棠花开,我总会独自坐在花树下,数着飘落的花瓣,盼着他归来的身影能出现在花影深处。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枝头的海棠换了一茬又一茬,却始终等不到那个熟悉的人。无数个漫漫长夜,我枕着回忆入眠,梦里全是他临走时的模样——眉间的朱砂痣,眼底的眷恋,还有那句等我的承诺。泪水浸湿了枕巾,却洗不淡心底的思念。
思念的煎熬,是日复一日的期盼,是年复一年的等待。我守着空荡荡的院落,看着海棠花从含苞待放到凋零成泥,听着窗外的雨声,数着屋檐下滴落的水珠。有时恍惚觉得,他的脚步声会突然在院外响起,可推开门,只有满地的海棠花瓣和萧瑟的风。那些未寄出的信笺,那些写了又撕的诗句,都成了心底最深的秘密。我害怕忘记他的模样,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勾勒他的轮廓,将我们的过往细细回味,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暮色如蜜蜡般缓缓流淌,将最后一缕金光揉进海棠层层叠叠的花瓣。他鬓角的白发在风中轻颤,像落了片未化的雪,而掌心的温度却滚烫得惊人,仿佛能将千年的霜寒都一并融化。满院海棠簌簌作响,粉白的花瓣飘落在我们交叠的衣袂上,宛如时光特意缀下的勋章,见证着这场跨越时空的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