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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金丝笼（1997年冬）
林远山站在深圳罗湖海关的玻璃幕墙前,手中捏着泛黄的拆迁通知书。五十三岁的港商望着对岸新界升起的烟花,1996年签署的光伏电站环评报告在公文包里沙沙作响,像极了1948年母亲缝制被面时划破绸缎的声音。
林总,香港廉政公署的约谈函。陈琳将文件夹轻轻推过会议桌。这个北大毕业的高材生已经摘下鎏金耳饰,取而代之的是银质党徽胸针。她身后的投影幕布上,1993年纽约养母的遗嘱公证录像正在循环播放,老人用上海话呢喃着骨灰要顺着泾县溪流漂的遗愿。
老周头拄着药锄撞开会议室的门,帆布包里抖落的当归根茎滚到远山脚边。山娃子,青龙山北麓的锁麟囊今天开匣了。老人布满裂口的手掌摊开半枚青铜钥匙,文物局的人说,匣子里装着1948年土改时的地契副本。
暴雨冲刷着地王大厦的玻璃幕墙。远山凝视着泛黄地契上歪扭的钢笔字迹——那是表舅中药铺的原始房契,与1994年收购皖南药田的合同重叠在同一经纬度坐标。他突然明白,纽约养母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当归,不仅是味中药,更是对产权归还的隐喻。
林生,汇丰银行的催款电话。山田的粤语比十年前标准许多。这个曾经的日籍客商,此刻正将1993年的对赌协议复印件铺在会议桌上,条款中关于光伏电站未按期投产需赔付双倍保证金的加粗字体,与1948年地契上的违约条款惊人相似。
深夜的太平山顶办公室,远山翻开保险柜里尘封的慈善档案。1987年捐建小学的验收报告里,夹着村支书手写的收据：收到港商林远山先生祖宅拆迁补偿款叁拾万元整。而拆迁指挥部1996年的审计报告显示,补偿款实际到账仅五万元。
林总,中央台的采访车到了。陈琳叩响檀木雕的故乡摆件。摄像机红灯亮起的瞬间,远山看见玻璃幕墙映出双重倒影：西装革履的港商与粗布短褂的药农正在同步整理领带与盘扣。当记者问及如何看待港商北上热潮中的文化乡愁时,他鬼使神差举起那半枚青铜钥匙：这才是最贵的跨境物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