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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黄忠,七十岁了。刘备大营里灯火通明,那光焰刺入我眼中,竟有些恍惚。法正那年轻人,手指在地图上蜿蜒滑动,最终重重一点定军山:“主公,此山可夺,夺此山则南郑门户洞开,汉中便是囊中之物了!”他声音清亮,如同破冰的春水,激得帐中诸将眼中都燃起一团火。
我胸腔里那口沉寂多时的血,被这“夺”字猛地撞醒,轰然涌流起来。我一步踏出,震得膝上旧伤隐隐作痛,声音却如撞钟般响彻营帐:“主公!黄忠不才,愿提本部人马,夺下定军山!”那声浪仿佛裹挟着长沙城头血战的气息,连我自己都微微发颤。
刘备的目光落在我须发皆白的脸上,那眼神温和,却分明带着探询:“老将军豪气不减,然夏侯渊非等闲之辈,更兼此地险峻……”话音未落,魏延已抢步上前,声音硬如铁石:“末将魏延,愿代老将军一行!定军山险恶,非精壮猛将不可为!”他语锋所指,分明是我这副老朽躯壳。帐中一时静默,无数目光如芒刺般扎在我身上,昔日长沙城下关羽那句“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的冷语,裹挟着风霜雨雪,瞬间穿透了数载光阴,又冷又硬地砸回我心头。
一股灼热之气直冲顶门,我须发戟张,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寒光如雪龙乍现,帐内灯火为之失色。刀身嗡鸣,仿佛应和着我血脉里的咆哮。“主公!”我声如裂帛,“黄忠虽老,两臂尚开三石之弓,浑身犹有千斤之力!岂不足敌一夏侯渊?此刀随我半生,饮血无数,今日若不能斩将夺旗,黄忠便如此案——”话音未落,刀光匹练般斩落,“咔嚓”一声巨响,面前坚硬的木案一角应声而断,木屑纷飞!那断口崭新,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着帐内众人惊愕的脸。
刘备霍然起身,眼中疑虑尽扫,代之以灼灼激赏:“吾素知老将军神勇,今日所见,果不虚传!此任非君莫属!法正听令,即日随老将军同往定军山!”他亲自捧起案上酒碗,大步走到我面前:“汉升,满饮此杯!静候捷报!”那滚烫的酒液滑入喉中,如火炭一路烧灼下去,烧得我四肢百骸噼啪作响。
回到自己营帐,亲兵默默帮我卸下沉重的铠甲。肩甲内侧,深褐色血渍如陈年烙印,层层叠叠,无声诉说着每一次冲锋陷阵的代价。我独自枯坐,帐外刁斗声单调地敲打着寒夜,膝头旧伤处针扎似的酸楚随寒气一同升起,无声地啃噬着方才酒气催生的沸腾热血。手指抚过刀柄上累累的磨痕,每一道深沟都曾嵌着敌将的骨屑与血泥。这把刀,曾劈开长沙城门前的重重围困,今日岂能锈蚀于定军山前?七十载光阴如汉水奔流,卷走了多少勇名?难道真如魏延所言,廉颇老矣,只堪饭否?不!这定军山,便是我的砥柱!夏侯渊项上头颅,定要祭我手中这口宝刀!
帐帘猛地掀起,冷风灌入,法正裹着一身寒气疾步走入,他年轻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锐利:“老将军,时机已至!”他压低声音,手指蘸着冷茶在几案上疾划,“我已探明,曹军主寨在定军山西侧,山势陡峭。其东侧山头,守备稍疏,名为‘对山’。我军可连夜潜行,先夺此对山!”他指尖点在那无形的山头,“居高临下,夏侯渊营盘虚实,尽收眼底。待其自乱阵脚,便是老将军宝刀饮血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