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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随侍左右,见他批阅文书良久,忽地停笔,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同枯叶飘落般轻,却重重砸在我心头。他微微侧首,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低声自语,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兄长与三弟……不知此刻安否?”
那目光,不再是睥睨天下的锐利,而是沉淀着深不见底的思念与担忧,仿佛要穿透这荆襄的层云,望到西川的山水。
我心头猛地一酸,喉头发紧。将军,他亦是血肉之躯啊。我默默上前一步,将温热的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案几上,动作轻得怕惊扰了什么。他并未回头,只是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案牍之上,那宽阔的背脊,似乎又挺直了些,将那份沉重悄然藏起。
然而,更大的阴影很快笼罩下来。东吴的使者来了又走,言辞一次比一次谦卑,笑容一次比一次热络,可那眼底深处闪烁的精光,却让我这粗人都觉得脊背发凉。尤其是那个叫陆逊的年轻人接替吕蒙之后,书信更是雪片般飞来,字字句句皆是谀词如潮,将将军捧得如天神下凡,将蜀汉的未来描绘得如同锦绣。
将军起初尚自持重,卧蚕眉紧锁,对那过分的吹捧只是冷笑。可渐渐地,那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当东吴使者再次呈上厚礼,并大赞将军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之功盖世无双时,我清楚地看到,将军捋着长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那向来沉静的丹凤眼中,一丝久违的、属于胜利者的傲然神采,如火星般一闪而过。他并未言语,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那不自觉挺得更直的腰背,都无声地诉说着他此刻的心境。
我侍立在侧,肩上扛着青龙刀,看着将军眉宇间那重新燃起的、属于武圣的傲岸神光,心头却像压了一块浸透水的寒冰,沉甸甸、冷飕飕。东吴的笑脸之下,分明藏着淬毒的刀锋!这感觉如此强烈,让我坐立难安。终于,在一个送走使者的傍晚,我再也按捺不住。
“将军!”我趁着四下无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东吴鼠辈,向来反复无常!陆逊小儿,黄口孺子,却身居高位,其心叵测!此等阿谀逢迎,必是骄兵之计!万望将军明察,切莫……切莫轻信啊!”
我的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带着绝望的恳求。
将军正凭窗远眺,闻言缓缓转过身。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落在他半边脸上,赤红如血。他看着我,目光深沉如古井,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冒犯的不悦,有居高临下的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被看破心事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