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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着,目光越过城墙,投向那肃杀严整的军阵。仁德?布于四海?我心中冷笑一声。这大军压境,兵锋直指葭萌,岂是只为共御汉中张鲁?季玉公引狼入室,待之以诚,以宗室之亲相托,粮草军械,供应无缺。可如今……这“仁德”之师,兵临城下,所求何物,路人皆知。李严的话语里,那隐隐的倾向,我岂能听不出?
我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疲惫而茫然的脸。守城的士卒,盔甲上沾满尘土与汗渍,眼神里是长途跋涉后的倦怠和对未来的深深不安。他们多是益州子弟,家中亦有父母妻儿倚门而望。季玉公宽仁,却少了乱世枭雄的杀伐决断。这益州沃土,在他手中,如同怀抱金玉行走于闹市的孩童,早已引得四方虎狼垂涎。刘备……不过是其中最强大、也最善于经营名声的一头罢了。继续坚守?为谁而守?又能守到几时?不过是徒增益州子弟的尸骨,填平这葭萌关下的沟壑。季玉公的基业,在他决定迎刘备入川的那一刻起,便已如风中残烛。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混合着尖锐的耻辱,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像冰冷的铁爪在狠狠攥紧。我吴懿,吴子远,堂堂益州牧帐下中郎将,季玉公的姻亲,今日竟要亲手打开这守护主上门户的雄关!指尖死死抠住冰冷的城砖,粗糙的棱角几乎要嵌进肉里,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压住胸腔里那翻江倒海的撕裂感。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腥甜,又被我强行咽下。降将?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从此,史笔如刀,将在我吴懿的名字旁,永远刻上这洗刷不去的印记。
“开……关……”两个字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和颤抖,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
沉重的关门在绞盘的呻吟声中缓缓开启,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我筋骨被寸寸碾碎。我走下城楼,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步踏在通往关外的石阶上,都像是踩在自己碎裂的尊严上。关外,刘备军阵肃然分开。我解下佩剑,双手捧过头顶,一步步走向那面巨大的“刘”字帅旗。阳光刺眼,晃得我有些眩晕。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有审视,有好奇,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轻蔑。那目光像无数细小的芒刺,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也扎在心上。
终于,我走到了帅旗之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翻涌的血气,单膝跪倒,将佩剑高高举起,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带着马蹄印记的土地:
“败军之将吴懿,感念左将军仁德,愿开关归降!请将军收纳!”
声音在空旷的关前回荡,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我能感觉到头顶上方投来的目光,沉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温度。
“子远将军快快请起!”一个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响起,带着蜀地口音特有的韵律。一只宽厚的手掌托住了我的手臂,力道沉稳,不容抗拒地将我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