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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吴班,拜见君侯!”
声音出口,竟比自己预想的要洪亮几分,带着点少年人未经世事的锐气。那高大的身影微微转过来,目光如两道实质的探照灯般落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洞穿肺腑的沉甸甸的分量,仿佛能称量出我骨子里究竟有几分勇气,几分成色。我感到自己在那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着无形的压力。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从鼻腔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起来吧,后生。”声音依旧浑厚,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如蒙大赦,赶紧站起,垂手肃立一旁。他不再看我,继续与兄长谈论着荆州防务、江东动向。那些名字——吕蒙、陆逊、曹操、孙权……从他口中吐出,仿佛带着千钧重担。我竖起耳朵,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字眼,如同干旱的禾苗汲取甘霖。风掠过原野,带来远处军营模糊的号角和操练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江水特有的潮湿气息。
这便是我的。在这位天神般的人物身后,在这片烽烟四起的荆州大地上。我吴班的名字,渺小得如同尘埃,却在此刻,被这战鼓初鸣的时代卷入了它巨大的漩涡之中。
章武元年,夏末的峡江,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裹着浓重的湿气与汗味,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蜀汉大军沿江连营数百里,营寨依着山势层层叠叠,旌旗密布,刀枪如林,本该是恢弘的军威。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和隐隐的不安,像水底的暗草,在营盘深处无声蔓延。
我时任先锋营偏将,驻扎在靠近前线的几座营寨中。白日里,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山林,蒸腾起氤氲的雾气,视野一片模糊。对面的吴军壁垒森严,却异常安静,只有偶尔的刁斗声和兵器磕碰的脆响传来,透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诡异。夜里,蚊蚋成群结队地扑向灯火和人脸,营帐里闷热如同蒸笼,兵士们辗转反侧,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和对面狡猾的敌人。营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消散的汗馊和劣质油脂燃烧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连日来,关于吴军动向的流言如同江面上的水泡,此起彼伏。有人说陆逊怯战,龟缩不出;有人说吴军主力早已悄然转移;更有人私下议论,陛下连营之法,恐非万全。这些声音,像细小的虫子,啮咬着军心。
一日傍晚,我巡营至一处临江高地。夕阳沉入西边连绵的群山,只余下几道血红的残光,泼洒在浑浊奔涌的江面上,将江水染得一片暗红,如同凝固的血块。远处吴军水寨的轮廓在暮色中模糊不清,几点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像窥伺的眼睛。一阵裹挟着水汽的江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皮甲。不知为何,望着那血色的江水和对面沉默的敌营,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心,沉甸甸地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