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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在极限的压榨下,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前,挣扎着走出了那段最艰难的泥泞谷地。士兵们横七竖八地瘫倒在稍微干燥些的路边,大口喘着粗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喉咙里拉风箱般的嘶鸣。汗水和泥浆在他们脸上身上凝固成斑驳的硬壳。我拄着刀,站在队伍前头,望着前方依旧险峻但总算开阔了些的山路,心中并无轻松。三日之期,像悬在头顶的利剑。祁山城下,张苞的催逼,丞相的期望,还有这漫漫长路……肩上的担子,比这秦岭的山峦更加沉重。
建兴七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凛冽。街亭失守的消息,如同极北之地吹来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整个北伐大营的生机。风,不再是风,而是裹挟着砂砾和绝望的刀子,刮在脸上,刺入骨髓。营寨中的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士兵们沉默地收拾着行装,动作机械,眼神空洞,偶尔抬头望向祁山方向,那里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死寂和残破的营寨轮廓。
我站在辕门外,望着大军拔营后撤的滚滚烟尘,心中一片冰凉。那冰寒,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丞相的谋划,数万将士的血汗,陇右三郡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竟因一隅之地的倾覆,尽付东流!这种功败垂成的巨大失落,比当年夷陵烈火焚身时的灼痛,更令人窒息。它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留下无尽的、沉重的虚无。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丞相端坐案后,灯火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窝,那里面仿佛盛着整个祁山的冰雪。他手中握着一份薄薄的请罪书,是刚从汉中加急送来的。他久久地凝视着那几行字,手指的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帐内诸将,皆屏息垂首,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空气凝固了,只有灯芯燃烧时极其微弱的噼啪声,像是某种东西在无声地碎裂。
终于,丞相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下诸将。那目光依旧深邃,却仿佛被抽走了某种支撑的魂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悲凉。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磨盘下艰难碾出:
“街亭……街亭之失,非战之罪,乃亮……用人不明之过也。”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我看见马谡的老部下王平,猛地抬起头,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虎目含泪,死死盯着丞相,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垂下头去,肩膀无声地耸动。
“传令……收兵。上疏陛下,自请贬黜。”丞相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虚弱,“大军……徐徐退还汉中。各部……务必约束士卒,严整行伍,不得再生枝节,扰我百姓……”
他挥了挥手,那动作显得异常沉重和迟缓,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都……下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