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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打湿了办公楼前的梧桐叶,任秀莲踩着碎叶走进楼道时,看见三楼厂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像块浸在墨水里的姜片。她在楼梯拐角停住脚步,从帆布包里摸出小镜子——镜面蒙着层灰,映出张颧骨高耸的脸,右眼皮上跳着的青筋,和三天前在屠宰车间看见病猪时一个模样。
"赵厂长还在忙?"她问传达室的老孙头,指甲蹭过门框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剥落的红漆粘在指尖。老孙头正在糊第二天的通知,浆糊刷子在"批林批孔"四个字上抹出个歪歪扭扭的弧:"可不是嘛,跟副厂长谈了快俩钟头了。"
任秀莲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下午在车间,王富贵拍着胸脯对工人说"我侄儿的事自有我让主",袖口露出的金表链和王浩脖子上那根一个成色。帆布包在肩上滑了滑,里面的保卫科账本硌着后腰,那上面记录着王浩用猪肉换走私表的每一笔账。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玻璃碰撞的声响。任秀莲屏住呼吸凑近,听见王富贵的大嗓门:"......凯里那地方蛇虫鼠蚁多,让王浩去不是送死吗?"她推开门时,正看见赵国梁往茶杯里倒二锅头,酒瓶上的红标签在台灯下晃得人眼晕。
"秀莲来了。"赵国梁放下酒瓶,黑框眼镜滑到鼻尖,"富贵刚说,想让王浩去三车间锻炼。"任秀莲没接话,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看见烟灰缸里堆着半打烟蒂,最上面那个还燃着,像只独眼在暗处窥视。王富贵斜睨着她,疤痕脸在灯光下泛着油光:"任主任半夜不回家,怕是想厂长了吧?"
任秀莲抓起桌上的搪瓷缸,里面泡着的胖大海胀得像猪尿泡:"副厂长说笑了,我是来送三车间的损耗报表。"她把报表拍在账本上,帆布包顺势滑到地上,露出里面保卫科的红章——那是她下午趁老周打盹时偷偷盖的。
赵国梁推了推眼镜,手指在报表上划过:"损耗又超标了?"任秀莲盯着他袖口的补丁——那是她上个月连夜缝的,针脚还歪歪扭扭。王富贵突然哼了声:"任主任真是敬业,报表都送到厂长床上来了。"
"副厂长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任秀莲转过身,故意让帆布包的拉链敞开,露出保卫科账本的蓝封皮。王富贵的目光立刻被吸引,疤痕在脸上抽搐了一下:"行,我走!但王浩的事,厂里得给个说法!"他摔门而去时,走廊的灯泡晃了晃,在地上投下个扭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