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5/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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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承载了我们三年所有甜蜜和隐秘梦想的自行车,被我扔进了小区杂物间最黑暗的角落,再没碰过。金属车架在潮湿的空气里无声无息地锈蚀,像一道被刻意遗忘、却在不断流脓的旧伤疤。

大学三年,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机械地上课、泡图书馆、做兼职,把自己填塞得没有一点缝隙去想起她。偶尔午夜梦回,枕边似乎还残留着风里她发丝的淡香,惊醒后只有空荡房间里自己粗重的呼吸。我把所有关于她的痕迹——她落在自行车篓里的发绳、写满我们名字的草稿纸、甚至偷偷拍下的她坐在后座上回眸一笑的照片——统统锁进一个铁皮饼干盒,深埋在衣柜最底层,上面压上重重的旧课本。仿佛这样就能埋葬那段过去,埋葬那个愚蠢地相信两个轮子就能到永远的自己。

直到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周六下午。

我揣着刚发的家教工资,想去市中心新开的那个大商场给妈买件像样的夏装。冷气开得十足的商场里,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照着天花板上无数盏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和脂粉混合的甜腻气息。我有点不适应地拉了拉身上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橱窗里标着令人咋舌价格的模特。

然后,我看到了她。

在扶梯口。夏晚晴。

三年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风霜的刻痕,反而像被打磨过的玉,更显出一种精心雕琢的光润。长发烫成了妩媚的大波浪,松松挽在一侧,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身上是一条剪裁极贴身的酒红色吊带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肩头搭着一件薄薄的米白色针织开衫。她微微侧着头,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妖冶的笑容,眼波流转,媚态横生。而她的整个身体,正以一种极其亲昵、极其依赖的姿态,紧紧依偎在一个男人身上。

那男人。肥硕得像一只塞得过满的麻袋。秃顶,油光锃亮,仅剩的几缕头发被精心地横梳过去,试图掩盖那贫瘠的头顶,却更显滑稽。一张浮肿的脸,松弛的皮肤耷拉着,眼袋垂到颧骨。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得能拴狗的金链子,勒在层层叠叠的肥肉里。一只手搂着夏晚晴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另一只戴着硕大金戒指的肥手,正肆无忌惮地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摩挲着。

夏晚晴笑着,顺从地任由那只肥腻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甚至微微仰起脸,在男人耳边呵气如兰地说了句什么,逗得那男人咧开嘴,露出满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破风箱似的笑声。那笑声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我脸上。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用那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站稳。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那刺眼的酒红色裙子,那肥硕油腻的男人,夏晚晴脸上谄媚逢迎的笑容……它们组合成一把烧红的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地、缓慢地切割、搅动。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好日子原来这就是她宁可坐在豪车里哭,也不愿在我自行车后座上笑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