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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疯了似的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拼了老命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混沌,前方的路却立刻又被更汹涌的雨水重新糊住。两道昏黄的车灯光柱,像溺水者最后徒劳伸出的手臂,刺破沉甸甸的黑暗,却也只能勉强照亮前方几米湿滑的路面和路边疯狂舞动的、鬼影般的树丛轮廓。
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指尖直往骨头缝里钻。车里弥漫着一股湿衣服闷久了特有的霉味儿,混合着空调吹出的冷气,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子。舅舅死了。电话里那个远房表哥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阿默…你舅舅…老宅…人没了…你快来一趟吧…
心口那块地方,又闷又沉,像是被塞进了一整块吸饱了水的冻土。我猛吸一口气,试图压住那股不断上涌的酸涩,喉咙里却干得发疼。脚下的油门不自觉地又往下踩深了一寸,老旧的车身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引擎盖下传来沉闷的咆哮,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那么微弱。
车灯终于捕捉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林氏老宅。它孤零零地杵在雨幕深处,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厚重的青砖墙被雨水冲刷得黝黑发亮,爬山虎的藤蔓早已枯死,只剩下焦黑扭曲的筋络,如同无数干瘪的血管,在电光偶尔撕裂天际的瞬间,在墙壁上投下狰狞的、抽搐的阴影。那扇沉重、布满岁月凹痕的木门紧闭着,像一张抿紧的、拒绝吐露任何秘密的嘴。
车轮碾过老宅前坑洼不平的石子路,溅起浑浊的水花,终于在一滩烂泥里停了下来。引擎熄火,世界瞬间被狂暴的雨声彻底淹没。那声音无孔不入,敲打着车顶,冲刷着车身,单调、巨大、永无止境,几乎要把人溺毙在里面。
我推开车门,一股裹挟着土腥味和植物腐败气息的冷风猛地灌进来,激得我一哆嗦。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了头发和外套,顺着脖颈往下淌,寒意刺骨。我弓着背,顶着这瓢泼之势,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条缝。一股更浓重、更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灰尘、木头朽烂的味道,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甜腥,像是某种早已干涸的陈旧血迹。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刺耳的呻吟,在这死寂的老宅里,听上去格外瘆人。
前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空气凝固得像结了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个模糊的人影缩在墙边的阴影里,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起伏。
阿默,你来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中年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是我那个远房表哥,林强。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扯动了一下,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在…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