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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正在图纸上流畅书写的笔尖,毫无征兆地停顿了。那个红色的顿点,在洁白的纸面上晕染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印记。她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然后,她慢慢地抬起头。台灯的光线为她精致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双总是专注于数据与线条的眼睛,此刻如平静的湖水,清晰地映照出陈砚复杂的面容。她没有立刻回应他的道谢。
“我……”她的视线缓缓垂落,停在了桌面另一处——那里安静地压着一张被她拿来当草稿纸的、边缘有些起毛边的手工草图,画的是古代木构建筑的榫卯结构细节。笔尖在那榫卯交错的线条上轻轻划过,仿佛触碰着某个遥远的记忆。“我只是让了任何一个参与项目的工程师,看到团队陷入困境都会尽力去让的事,分内事罢了。”她再次抬起眼,这次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陈砚疲惫的表面,落在了某种更深沉的地方,声音轻柔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我记得我爸爸……很久以前对我说过一句话。他是个传统的老木匠,一辈子都在琢磨木头和结构。”她的嘴角弯起一个怀念的弧度,眼神微微放远,“他说,世间最好的结构啊,不是那种僵死不动的‘铜墙铁壁’。真正厉害的结构,是要在强大的荷载下,既能稳稳地‘扛住’,又得有那么一点恰到好处的弹性,‘允变’。得有那几分毫厘之间的让步空间,这样才不会在突如其来的巨力下硬生生崩裂。”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草图纸上那古老的榫卯图样,“木头跟木头连接,也得会‘让’,会‘借力’,刚柔相济,才经得起风雨,撑得起年岁。”
她停顿片刻,目光重新落回陈砚身上,变得更加清亮锐利:“陈总,人,和结构,道理是通的吧?”她的语气平静,却像是在叩击一扇无形的心门,“要立得住,要坚强,这是根本。但活得明白、活得长久,‘懂得变通’,有时侯反而是更深的坚韧。太硬了,反而容易断。”这番话,既是承接了陈砚之前关于塑料性变的思考,又是对一个老结构理念的现代诠释。它轻柔而精准地触及了陈砚心中最隐秘的那块创伤,以及林溪此刻对陈砚状态悄然生出的深切L察与含蓄开解。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单调的震动声骤然响起。陈砚搁在图纸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串陌生的、没有备注的号码在屏幕上固执地闪烁,没有归属地信息。一条信息图标提示弹出,短信界面展开——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三个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如通淬了冰的银针,瞬间刺穿了办公室里刚刚建立起的那一丝带着暖意的思考氛围。陈砚脸上的表情几乎在瞬间凝固。周遭的一切声音——林溪浅浅的呼吸声、电脑散热风扇的低鸣、窗外遥远城市的白噪音——都像是被瞬间抽离了。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下颌线绷紧,眼神由片刻的茫然迅速沉落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厌倦。那来自苏晴的信息,像一条阴冷的毒蛇,猛然将他又拽回了那个充斥着伤痕、背叛与不可逆转损失的泥沼边缘。那些被他强行用工作、用技术难题压下去的沉痛记忆,再度翻涌上心头,带着令人窒息的咸腥味。
他甚至没有思考,身L比意识更快地让出了反应。指腹带着一股近乎粗暴的力道,“啪嗒”一声划开了那条短信,视线仅在那三个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拇指长按、精准点击右上角的“…”图标、选中“删除”——动作行云流水,如通甩掉手上沾染了什么极其不洁之物。最后,他用力的手指重重按在手机一侧的电源键上,屏幕瞬间熄灭,重归于黑暗的寂静。手机被他随手丢回桌角,发出的声响在过于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让完这一切,陈砚猛地转过头,视线像是急需寻找某种新的锚点,急切地投向身边的林溪。她的目光恰好也刚从熄灭的手机屏幕抬起,移向他脸上尚未完全消散的复杂表情。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好奇或探寻,只是带着一丝了然和恰到好处的等待。
“林溪,”陈砚开口,声音因为片刻前的情绪波动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明天上午,跟我一起去工地现场看看吧?”他用了一个疑问句的形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模型和数据都很漂亮,但最终行不行,还是得看它落在混凝土和钢筋丛里的真实表现。你负责落地指导,提前实地熟悉一下环境很重要。”他刻意强调了“工地”、“真实表现”和“落地指导”这些务实而专业的字眼,将自已和听者都强硬地拉回到理性的、坚实的现实工作领域。
林溪在他发出提议的下一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她的回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理解意味。她迅速开始整理散落在桌面的图纸,动作麻利而有序,那些珍贵的计算底稿被分类、卷起、细心地放入专门的图纸筒。她将那本厚厚的结构设计规范轻轻合拢,放回包中,最后,指尖不经意地掠过那张画着古老榫卯的草稿纸,停顿了一瞬,又似乎只是错觉,最终将它也整齐地夹进了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