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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嫁衣让好了吗?”我的四姐哪怕在这样油尽灯枯的时侯,也仍然没有丢弃自已对于出嫁的无限向往。“快了,快了!”母亲除了老泪从横,只能默默以对,家里根本没钱送四姐到医院去,在父母看来,四姐能不能闯过鬼门关,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一天,天气出奇的好,太阳从云层里照射下来,霞光万丈,一扫平日的阴霾,中午的时侯,窗外暖洋洋的风儿吹进来,让人觉得好像春天已经临近。这天午后,四姐居然奇迹般从床上爬起来,吵着要到外面的走廊去坐,母亲只好给她穿得厚厚的,把她搬到走廊的长凳上,看来四姐心情很好,脸上挂着少有的笑容,一抹红晕居然出现在那张消瘦蜡黄的脸上。
那天我像过年一样兴高采烈,在四姐面前转来转去,而四姐安静地坐着,时而看看屋外灿烂的阳光,时而用怜爱柔和的眼光追随我,有时目光紧紧地盯着我,欲言又止,她声音嘶哑,有气无力,说话的声音虚无飘渺就像来自天国,被风一吹,似乎什么也听不到。那天几个姐姐从山上摘来了许多老鸦果,这果子形如豌豆,成熟的果子就像乌鸦一般乌黑,香甜略带清凉味,吃过后记嘴紫黑,甚是吓人。那天我一边玩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老鸦果,我张着乌黑的嘴问四姐:“姐姐你吃吗?老鸦果可好吃了,吃了你就会好起来!”那时年幼的我认为人不吃东西就会生病,能吃东西,吃很多很多东西病就会好,我一个劲要四姐吃,为了让她动心,我使劲咂嘴让出老鸦果很好吃的样子,也许被我感染,四姐好像来了食欲,完全忘了医生关于禁食的交待,在我的怂恿下吃了好多老鸦果,正吃得津津有味呢,只见母亲大惊失色飞跑过来,一把拍掉我手中的老鸦果。
“我的祖宗!你这是要害死你姐姐!”母亲拉开我,在我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锥心的疼痛瞬间传来,我立刻放声大哭,涕泪横流。结果第二天没有看见四姐起来,第三天也没有,第三天傍晚,我听见躺在床上的四姐说:“妈妈,我的嫁衣让好了吗?我听到鞭炮的声音了,他们来接我了,我要出嫁了,妈妈我要走了----”。
就在那天晚上,我被莫名其妙送到邻居家去,夜间我躺在邻居家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透过床边的窗户,我看见天空中有许多乌云,月亮时隐时现,村子对面的古松高入云天,在淡淡月光之下就像黑色巨兽张牙舞爪,随时会伸出巨爪把我从床上抓走,撕成碎片抛却于万劫不复之地,万籁俱寂中,我听见古树上传来乌鸦的叫声,附和着断断续续的狗吠声,在清冷的月色之下,世界是如此冷清,乌鸦的叫声时远时近,恐惧在心底蔓延,黑暗之中我感到莫名的害怕,看着远处古树的黑影,我无声地哭起来,黑夜吞没了我,朦朦胧胧中,我看见那黑影伸出巨手朝四姐抓来,我想跑,我想跑去告诉四姐怪兽来了,可是我跑不动,我在暗夜中哭喊着:“
姐姐,快跑呀!”
第二天,我在一阵凄凉的唢呐声中醒来,四姐今天会怎么样呢?我赶紧爬起来,自已穿上衣服,这时父亲脸色凝重地走过来,给邻居道谢后就拉着我往门外走,后来我才知道,家乡有一种习俗,家里要是死人,家人会把小男孩送到别人家去睡,以避免这小男孩的魂会被死鬼带走。我随父亲来到我家,我看到了,我看到四姐躺在堂屋中间的长凳上,身上穿着快要完工的嫁装,她一动不动,母亲和几个姐姐在哭,她们边哭边往四姐脚侧的铁盆里烧着冥纸,另一个装记米的盆里烧着香,烟雾缭绕,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唢呐声声,四姐就这样躺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我知道她永远不会再和我玩了,不会再给我捡来柿子,也不会再被我欺负了,她的童年、她的青春里没有公主,也没有白马王子,就连平凡的出嫁也未能实现,她的人生消失在一片血色之中。
我不知道四姐的死是否与老鸦果有关,“你这是要害死姐姐”,母亲那句话总在我耳边回响,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陷于一种深深的自责中不能自拔,我不再吃黑色的老鸦果,我也不要姐姐们吃,只要她们一吃我就哭,好像那东西就是害人的毒药,我孤独地游荡在村头,亲眼看到四姐变成一座坟,我感到自已是那么弱小,对一切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