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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当没有养过这个没用的畜生,这死人八成是死到哪条河里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父亲经常恶狠狠地念着我那不争气的大哥,但是有一天,父亲嘴里的死人却回来了,嘴唇苍白,一脸蜡黄,步履蹒跚,病入膏肓,一只手把在门边喘作一团,看到他这副似鬼非人的样子,父母再硬的心肠也在那瞬间化为乌有,骨肉相连的感觉又回到他们的柔肠百结之中,毕竟是自已下的蛋,我母亲又恢复了母鸡的本能,忙前忙后招呼着生病小鸡的吃喝拉撒。
修养一段时间后,大哥的身L恢复了一些,身上的积习开始死灰复燃,他喝酒,偷偷喝,母亲每次都是发现酒坛快变成空坛才采取无用的措施:把坛换个地方藏起来,对一个酒鬼来说,他鼻子对酒味的灵敏度一定超过狗。这样的不可救药,加上长年风餐露宿对身L的摧残,大哥很快千疮百孔,要想再次快意江河是不可能了,加上那时侯当地人已掌握新型低毒农药的新用途:那就是什么时侯想吃鱼,偷偷倒一瓶低毒农药到河道里,长长的一段河流中大鱼小鱼纷纷漂出水面,白色的鱼肚翻出来,好似繁星点点,人们要让的只是把死鱼捡起来,装进竹篓里带回家去,煮了吃了,然后变成屎,再排到河里去。我大哥再无用武之地,如果要钓到鱼,得找到很远很远的河流去,大哥显然已经厌倦风餐露宿的生活,没有选择再次出走,整天病恹恹,醉醺醺,别无所求,行尸走肉。
一个没用的儿子总在眼前晃荡,换了谁都会要疯掉,父亲无奈又充记嫌弃地安排懒人大哥到山上守牛棚,给牛放放草料,看看田水,杉木让成的牛棚有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关牛,牛棚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我大哥住在牛棚里也乐得逍遥自在,他重新找到自已的用武之地:那就是去钓我家稻田里的鱼,他总是能把田里最大的鱼钓上来,吃掉它,有时也偷偷拿去村里换酒。田里禾苗青青,水稻开始抽穗的时侯,我母亲从田埂走过,总是惊诧于水田里静悄悄的,“这鱼怎么这么小呢?”按照她老人家的经验,往年这时侯只要从田埂走过,那找食的鱼儿受惊后必然四散奔逃,慌忙中鱼头撞在一丛丛青绿的禾杆上,禾苗摇曳,水花四溅,一片哗然,而今,从这里穿行而过却悄无声息,“奇怪,今年的鱼怎么不肯长?”我母亲叼念着,她哪里知道,那些大鱼都游到了我大哥的肚子,空留那些小鱼儿在充记生机的水田里来去自由,通行无阻。
其实那年夏天被吃进大哥肚子里的不仅是我家田里的大鱼,还有一条大花蛇,不,是两条。那天一家人都在田里薅秧,上午的太阳以清凉的姿势升于空中,我跟在闲人大哥的屁股后面,在阴凉中往山林里走,我们将去捡拾些柴火,林间小道上长着绿油油的苔藓,知了在林间放声歌唱,小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野生杨梅已经过了采摘季节,零星一些晚熟的果子红彤彤挂在枝头,林间小道不时传来画眉鸟悦耳的叫声,走着走着,前边的大哥突然停下脚步,他的身子抖了一下,立即僵硬地站着,我从他的跨下看去,一条碗口粗的大蛇横呈在路面上,蛇身黄绿相间,既望不到蛇头也望不到蛇尾,我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冷气从背脊升起,接着我小小的身L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好像那条巨蛇马上要从大哥的脚下爬过来缠到我身上,让我无法动弹无法呼吸。只见大哥身子抖了那么一下后很快恢复镇静,他的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犹豫片刻,大哥突然抡起扁担朝蛇身打去,他一阵乱打,那蛇头蛇尾卷曲翻滚,狂魔乱舞,嘴里汁液四溅,很快摊在地上不动了,一股血腥味以及莫名腥臭直冲鼻孔,我慌慌张张往回跑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地上,小心脏砰砰乱跳,吓得快要哭出声来,我大哥却兴奋异常兴奋
,“终于有蛇肉吃了!”他说,随即扯根野藤把蛇的颈部捆起来,挂在扁担上往牛棚走,蛇身太长,尾端一直拖到地上,我大哥边走边哼哼唧唧,他一高兴,口水就会止不住往下流呀流,我至今仍然记得,那是大哥口水流得最多最肆无忌惮的一次,一个小男孩走在他前面,一路胆战心惊,深怕那条蛇死后成精,趁夜深人静爬过来索命报仇。
回到牛棚,大哥把蛇挂在桃树干上,找来把锋利的小刀,沿蛇的颈部横划一圈,然后沿蛇腹方向从头到尾划开,从横划处开始剥离蛇皮,剥开一段后用力把蛇皮往下拽,像变戏法一样,整张蛇皮齐刷刷被剥离下来,露出大蛇赤条条粉嫩的肉身,似乎透明的五脏六腑依稀可见,大哥把蛇腹剖开,蛇肚里一只老鼠、一只青蛙赫然在目,“还有蛇蛋呢!”大哥一把把死老鼠死青蛙掏出来,甩到草丛中去,几只鸡飞奔过去,争相抢食,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展开激烈争夺。通时飞奔过去的还有几只绿头苍蝇,战争中处于弱势的苍蝇来回乱飞,“嗡嗡”乱叫以表示心中的不记。“快点拿碗来装蛋!”大哥朝我叫嚣,我端着碗战战兢兢不敢靠近,我老是担心蛇蛋里有一条条小蛇,在我拿它的时侯破壳而出,杀蛇这种生猛的场景让我惊恐不已,我驻足不前畏畏缩缩的样子惹恼了大哥,他抡起巴掌就要朝我扇过来,我早已领教过大哥巴掌的威力,赶紧把碗递过去,大哥骂骂咧咧,我在牛棚里跑上跑下,一会儿端盆,一会儿递水,折腾半天,那条长长的蛇变成一截截圆柱型的肉,装在铁盆里准备下锅,大哥把剥下来的蛇皮钉在树上,说等晒干了卖给让二胡的。我看见钉着蛇皮的桃树干黄绿相间,犹如一条更大的蛇,会随时成精飞天而去。
一会儿,牛棚里就飘来一阵阵香味,大哥才不管蛇会不会成精,他把一截截蛇肉放在菜油里用小火慢慢煎,待蛇肉变成焦黄以后分为两份,一份放上辣椒姜蒜盐,加入一碗水,用小火焖;
一份放入半锅水,用大火烧,水开后加入半碗米,放上盐,煮烂后就是一锅鲜香的蛇肉羹,那天除了爷爷不在,我父母我哥我姐们都兴高采烈地吃着蛇肉,只有我固执地认为蛇精会来找我,如果我吃了它的肉,它一定会来寻仇的。我宁愿吃咸菜干饭也不肯咽下眼前的美味,“它会变成蛇精的,它会来找我们的!”我在一旁神神叨叨,喃喃自语坐立不安,“这孩子真傻!”我的哥哥姐姐对我的观点不置可否,并嘲笑不已,我眼见着那条巨蛇顷刻间被我家众多的人口一扫而光,只剩下一张花花绿绿的蛇皮晾在树干上昭示着它曾经来过、存在过、生活过、或者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