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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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破碎的童年

七岁那年的霜降,空气里浮动着铁锈与煤烟的混合气息。

早读课的铃声像生锈的齿轮,在寒风中艰难转动。我攥着书包带往教室挪,右腿每落下一次,膝盖就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有人在骨缝里撒了把碎玻璃。张扬躲在教室后门,突然伸出脚绊倒我,保温杯里的小米粥泼在煤炉上,滋啦声里腾起的热气,混着他的笑声,在我眼前织成灰黑色的网。

快看罗小拐！他的腿像煮熟的虾！哄笑声中,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教室窗玻璃上扭曲变形,右腿不自然地蜷曲着,膝盖处的裤管渗出暗红的血。后桌的女生捂住鼻子：好臭啊,他尿裤子了！其实那是煤炉烤焦的布料味,可我不敢辩解,只是爬起来拍掉膝盖上的煤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母亲来学校时,围裙上还沾着菜市场的鱼鳞。她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我听见姑姑们在走廊里嘀咕：这下丢人丢到学校了,瘸腿还不够,现在连脑子都傻了。母亲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时我看见她眼里的血丝,比我膝盖的血更红。谁说我儿子傻她抓起讲台上的粉笔,在黑板上画了只昂首的公鸡,他比你们这些只会嚼舌根的人,强一万倍！

粉笔灰簌簌落在她肩头,像撒了把盐在伤口上。张扬的母亲阴阳怪气：孩子间的玩笑而已,至于这么较真母亲突然把粉笔摔在地上：你儿子往我儿子书包里塞死老鼠时,怎么不说是玩笑教室后排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我看见张扬缩着脖子,第一次露出害怕的表情。

那天傍晚,母亲用缝纫机油擦我膝盖的痂,铁盒装的机油散发着刺鼻的香,混着她身上的汗味,在闷热的厨房里发酵。疼就哭出来,别学你爸,闷葫芦一个。她的指甲抠进我结痂的伤口,我咬着牙摇头,直到听见姑姑在隔壁摔盘子：以后少和那瘸子来往,晦气！

母亲的手突然停住,转身打开碗柜,拿出那个刻着先进工作者的搪瓷缸,砰地砸在灶台上。缸身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几张皱巴巴的奖状——那是我从幼儿园到小学获得的好孩子奖状,被她小心地卷成筒藏在缸里。人活一口气,她捡起半块缸身,锋利的边缘划破手指,哪怕爬,也要爬出个样子给那些人看！

小学毕业照上,我站在最后一排,努力把右腿藏在王胖子身后。摄影师喊茄子时,我听见前排女生的窃笑,她们的目光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我畸形的膝盖上。照片洗出来后,我用剪刀裁掉了自己的下半身,只留下上半身,肩膀依然一边高一边低,像永远注不满的酒杯。

母亲把照片贴在父亲的遗像旁：你看,咱儿子多精神。她的手指抚过我肩膀的位置,语气里带着骄傲,又藏着心疼。我转身走进厨房,看见那半块搪瓷缸被她用铁丝绑好,放在窗台盛洗衣粉,裂缝处结着白色的碱垢,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