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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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在教学楼后的杨树下刻争气,树皮割破了手指,血珠滴在气字的最后一笔上,结成暗红色的痂。路过的教导主任看见了,叹着气说：这孩子,太倔。可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些倔强,是被踩进泥里的种子,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天。
雪落在我的瘸腿上,像命运撒下的盐。我一瘸一拐地走回教室,裤管里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却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喊：罗阳,你要争气,要让所有人知道,瘸腿的人,也能走出自己的路。
第二章：追赶太阳的少年
初中教室在四楼,楼梯转角的窗台上总有积灰。我数过,从一楼到教室共108级台阶,正常人需要47秒,而我需要八分钟。每天清晨五点半,我会提前到校,扶着栏杆练习正常走路——单腿跳上三级台阶,再用瘸腿稳稳落下,膝盖在重复的撞击中发出咔嗒咔嗒的抗议,像老旧自行车的链条。
林悦第一次给我送牛奶,是在初二上学期的深秋。那天我摔断了体温计,水银珠滚到讲台下,我跪在地上用硬纸片聚拢它们,听见她在身后说：汞蒸气浓度超过0.01mg/m就会中毒。她递来的湿巾带着蓝月亮洗衣液的清香,盖过了医务室刺鼻的碘伏味。从那以后,她的粉色保温杯和我的搪瓷缸总并排放在课桌左上角,像两棵不同品种的树,被迫长在同一片土壤里。
罗阳,这是我爸从国外带的钙片。她把铁盒推过来时,阳光正穿过她的发梢,在盒盖上投下金色的光斑。我盯着盒身上的英文标签,指尖摩挲着裤袋里母亲给的窝头——昨天的窝头还剩半个,硬得像块石头。谢谢,我喝不惯牛奶。我把铁盒推回去,看见她袖口露出的珍珠手链,那是她十三岁生日时父亲送的,比我家一个月的电费还贵。
班主任在初三开学班会说：有些同学,就算再努力,也考不上重点高中。他的目光扫过我的瘸腿,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低头看着练习册上的函数题,草稿纸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有些字迹被泪水晕开,像小时候摔在煤炉上的血渍。林悦突然把笔记本推过来,上面用彩笔标着重点：我帮你整理了错题,一起加油。她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而我的字歪歪扭扭,像瘸腿画出的线条。
高中分班时,我选了理科。化学实验室的瓷砖缝里,至今嵌着我高二那年的血。那天我在制备氧气,试管突然炸裂,碎片划破虎口,我却死死护住林悦给的笔记,鲜血滴在氧气的性质那页,把助燃两个字染成暗红。化学老师举着我的实验报告摇头：理论满分,实操零分,偏科太严重。成绩单贴在教室后墙,我的名字孤零零地飘在及格线边缘,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林悦的母亲在高三上学期找到我时,我正在操场角落练习单腿跳。她穿着貂皮大衣,手里的鳄鱼皮包比我的课桌还亮：小阳,阿姨知道你懂事,悦悦要去美国读预科,你们以后少联系吧。她递来的支票边缘印有烫金花纹,金额足够给我的瘸腿做一次矫正手术。我望着远处正在跑步的林悦,她的马尾辫在风里扬起,像我永远抓不住的春天。阿姨,林悦的笔记本还在我这儿。我把泛黄的笔记本还给她,里面夹着她送我的化学笔记,每一页都贴着便利贴,写着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