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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八年的雪,下得格外早,也格外密。铅灰色的云沉沉地压着汴梁城,将整座城池捂得密不透风,只余下这漫天席地的白絮,簌簌地坠落,无声无息地吞噬着街巷、屋脊,还有远处皇城巍峨模糊的轮廓。
更夫裹着厚厚的破袄,瑟缩着脖子,敲着梆子,那喑哑的报时声穿透湿冷的雪幕,断断续续地飘过来:亥时……三更……天寒地冻……小心火烛……
轿子微微一顿,停了下来。轿帘厚重,隔绝了外间刺骨的寒意,却隔不断那更声。轿内,沈砚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那梆子声猝然重击了一下,骤然紧缩,随即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官袍的夹层深处,指尖触到一片冰冷坚硬,带着他体温也暖不透的沁骨凉意。
那是半块澄泥砚。断口嶙峋,如同他此生再难愈合的心伤。指尖拂过断裂处粗糙的纹理,一丝尖锐的疼痛便顺着指腹直抵心尖,激得他浑身一颤。更夫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飘渺得如同鬼魅:……庆历八年……冬月廿一……
庆历八年,冬月廿一。
这个日子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凿进他的颅骨里。三十年了。整整三十个春秋寒暑,竟在这一刻,被这风雪的寒夜和更夫无意的报时,硬生生地拖拽回眼前,清晰得纤毫毕现,带着彼时少年人滚烫的血气和青梅竹马身上清甜的棠梨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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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长亭誓
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带着初雪的微凉,汹涌倒灌。
同样是冬月廿一,庆历八年。雪,远没有今夜这般暴虐,只是细碎地、温柔地飘着,落在汴京城外十里长亭的枯枝上,也落在那踮起脚尖的少女鸦青色的发顶和纤弱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