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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甲胄残破,血污干涸成暗褐色的斑块,紧紧贴在皮肤上。从西川一路跋涉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绝望,让我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但我依旧挺直了脊背,头颅低垂,等待着那最终的裁决。厅堂内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刺痛。
“刘封。”诸葛亮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心胆俱裂的沉默。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汝可知罪?”
我没有抬头,目光死死盯着地砖上细微的纹路,仿佛那是通往深渊的裂痕。“末将…知罪。”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坐视云长叔父危亡,拒不发兵救援,致使荆州倾覆,关将军殉国…此罪一也。”每一个字都像在剜心。“受命镇守上庸三郡,却御下无方,信任叛贼孟达,致使三郡沦陷,丧师失地…此罪二也。封…罪无可赦!”最后一句,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来。
“罪无可赦…”诸葛亮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沉重的叹息意味在空气中弥漫。他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寂静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煎熬。“大王…亦知汝之罪。”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疲惫,“然…大王言道,父子之情,终究难舍…”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特赐…全尸。留尔颜面,存尔体统。”说着,他缓缓抬起手。
我的心,在听到“父子之情”四个字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酸热猛地冲上眼眶,又被我死死压下。父子之情?那在徐州雪夜将我捡起、赐予我姓名和希望的父子之情?那在汉中城头赞我“虎将”、赐我宝剑的父子之情?可也正是这“父子之情”,在这冰冷的“全尸”二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脆弱!
一名侍从无声地托着一个朱漆木盘,步履沉重地走到我面前,跪下。盘中没有刀斧,没有毒酒。只有一匹素练,叠放得整整齐齐,白得刺眼,如同隆冬最深的积雪。那纯粹的白,在幽暗的厅堂里,散发着一种圣洁而残酷的光芒。
我的目光,死死地、无法移开地钉在那匹白练上。时间仿佛凝固了。厅堂,丞相,侍从…一切都模糊褪色,只剩下那一片吞噬一切的惨白。耳边响起的是徐州驿站那碗滚烫的粟米粥,是父亲拍在我肩上那沉甸甸的一掌,是汉中城下震耳欲聋的“少将军威武”的欢呼,是上庸城头孟达那绝望的“疏不间亲”的嘶喊,是麦城方向传来的、想象中的金戈断裂之声…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所有的荣耀与耻辱,希望与绝望,最终都汇聚、凝结,化作眼前这一匹冰冷的、代表“全尸”与“体统”的白练。
“大王手谕在此。”诸葛亮的声音再次传来,比方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苍凉。他将一卷小小的帛书,轻轻放在那匹刺眼的白练旁边。
我的视线艰难地从白练上移开,落在那卷帛书上。手指僵硬地伸出,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缓缓将其展开。父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笔力依旧雄健,却仿佛被一种巨大的悲怆所浸透,墨迹凝重得化不开:
“封儿:卿父子之情,深于海岳。然荆州倾覆,云长殒身,三郡沦亡,军法如山,国法难容。赐卿白练一匹…全尔体面,存尔尊严。勿怨父狠,社稷之重,重于私情。泉下相见…再续父子之缘。父…备…手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