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5/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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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厚厚一叠叠被压得极其平整、按面值大小仔细摞好的零钱。紫色的五块,绿色的两块,暗红的一块,甚至还有卷成一卷卷的银色硬币,用橡皮筋仔细地捆着。最上面,是几张皱巴巴、颜色陈旧的十元和二十元纸币,边角都磨得起毛了。所有的钱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看得出是被无比珍重地存放着。
空气瞬间凝固了。窗外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屋子里静得能听见三个人压抑的呼吸。昏黄的灯光下,那些零碎的、卑微的毛票,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视网膜。
程砚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那个冰冷的铁皮盒子边缘,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微微颤抖的下颌线。他整个人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
王阿姨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什么：……有三万零四百二十七块……我数了好几遍……前阵子旧纸板价钱好,我多跑了几趟……隔壁老张搬家,那些旧书报都给我了……你放心,干净钱……
妈！
程砚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像砂纸在粗粝的木头上狠狠刮过。他眼睛赤红,里面翻涌着巨大的痛苦、难堪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谁让你去捡这些的！你的腿还要不要了！
王阿姨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灰败的苍白。她嘴唇嗫嚅着,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右边膝盖的位置,那里常年贴着厚厚的膏药。没……没捡多少……不累……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神躲闪着,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胃里那团翻搅的东西终于冲破了喉咙,堵得我喘不过气。视线里,那个塞满零钱的小铁盒,程砚痛苦赤红的眼睛,王阿姨捂着膝盖那只粗糙变形的手……所有的画面都模糊、旋转起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尖锐讽刺。那八万块一平的阳光,那精致的售楼处,那个女人全款的轻描淡写……都成了巨大的、无声的嘲弄。
我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属于我和程砚的那间小卧室,反手砰地一声甩上了门。门板撞击门框的巨响,在死寂的屋子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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