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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划过那歪斜的荷花轮廓,抚过那不成形的舟影,最后停留在那些代表水波的、混乱却透着蛮力的刻痕上。她摸索得那样细致,那样长久,仿佛那不是一块拙劣的木片,而是稀世的珍宝。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最后的、必然的宣判。
终于,云岫停下了动作。她抬起头,那张瓷白的小脸上,竟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起初很淡,像初春湖面悄然化开的薄冰,随即越来越深,越来越明亮,如同破云而出的朝阳,瞬间照亮了她空茫的双眼,也映亮了整个阴郁的角落。
我看见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喜悦,无比清晰,无比坚定,郎君,我看见了!你心里的那片水,那朵荷花,还有…那叶舟!它们都在动!在呼吸!她郑重地将那块歪斜的木板紧紧按在胸口,仿佛拥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瑰丽世界,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刻下去!把你心里的‘看见’,都刻出来!
沈砚怔怔地看着她脸上那灿烂到灼目的笑容,看着她紧紧拥抱着那块他视为耻辱的木片,仿佛拥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滚烫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堤坝。他再也无法抑制,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决堤般奔流在脸上,冲刷着方才的羞惭与绝望。原来,真正能看见的,从来不是眼睛。
夕阳熔金,将集珍阁那气派的黑底金字招牌染上一层温暖的釉彩。当铺那位曾用五钱银子打发沈砚的掌柜,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他鼻梁上架着西洋来的水晶镜片,凑得极近,几乎是趴在柜台上,对着那幅巨大的《烟雨行舟图》刻板一寸一寸地审视。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拂过木板上那凌厉又细腻的万千刻痕——翻涌的云涛、如织的雨线、激荡的水波、船头文士那似要随风而去的衣袂、船尾艄公奋力摇橹时贲张的筋脉……每一处细节都在刀锋下获得了近乎狰狞的生命力。
鬼斧神工……神乎其技啊!掌柜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老眼射出精光,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变调,这刀锋下的风雨,简直要扑出来打人一脸!这气势……这神韵……非大家不能为!非心入化境者不能为!他重重一拍柜台,震得旁边算盘珠子哗啦作响,一千两!现银!即刻交割!小郎君,这刻师究竟何方神圣老夫恨不能立刻登门拜会!
一千两!这个数字如同惊雷在沈砚耳边炸响。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云岫。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月白布裙,微微侧着头,像是在捕捉掌柜话语里那份毫不作伪的激赏。那张瓷白的小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宁静,唇边噙着一丝浅浅的、了然的微笑。仿佛这千金之价,不过是印证了她早已看见的某种必然。
刻师,便是这位云岫姑娘。沈砚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掌柜顺着沈砚的目光望去,当他看清云岫那双空茫、映不进世间光影的眸子时,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足足过了几个弹指,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在沈砚和云岫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沈砚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和试探:小郎君有此慧眼,能识得云岫姑娘这等奇才,想必自身也是锦绣文章在胸!如今既得此资财,何不速速打点行装,赴京赶考博个功名,方不负胸中所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