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3/27页)
文墨燕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春雷小说www.clqcjtz.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屋外,夜色如墨,狂风卷着暴雨,发出凄厉的呼啸。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未真正属于我的地方,拖着那个豁着口、如同我残破人生的行李箱,轻轻带上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冰冷刺骨的瓢泼大雨之中。雨水瞬间将我浇透,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身后的那扇门,隔绝的不仅是风雨,更是我十八年来所有的卑微、隐忍和那点可怜的、对家的幻想。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模糊的光圈,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一个被至亲亲手推入深渊的少年,独自走向茫茫未知的黑暗。
8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是无数学生涌向餐馆、便利店打零工的季节。低廉的时薪,对老板来说是节约成本的法宝,对学生们则是体验生活、等待放榜的缓冲期。
我靠着学生证这层身份,很快在一家烟火气浓重、喧嚣震天的夜市大排档找到了落脚点——传菜工。油腻腻的围裙散发着混合了无数食材的味道,沉重的不锈钢托盘边缘硌得手臂生疼。我穿梭在弥漫着油烟、酒气和划拳吆喝声的狭窄过道里,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脖子,黏腻不堪。每一次客人的高声呼唤,我都像上了发条般第一时间响应,挤出笑容,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砂锅或冰镇的啤酒送上桌。收拾残羹冷炙时,泔水的酸馊味直冲鼻腔。只要稍有片刻空闲,沉重的疲惫就如山般压来,上下眼皮疯狂打架。但只要那一声服务员！响起,身体又会条件反射般地弹起。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委屈和疲惫。
一天深夜,一个熟悉的身影佝偻着背,在店门口徘徊。是张大爷,常在附近捡废品的环卫工人。他犹豫着,似乎想讨口水喝。我连忙倒了满满一大杯温热的茶水,快步走过去,双手递上：张大爷,您喝水。
张大爷有些局促地接过杯子,连声道谢：谢谢,谢谢小伙子！他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的脸看清了我的模样。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确定,试探着叫了一声：林默
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随即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仿佛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逃犯。
真是你啊！林默！张大爷的声音带着惊喜,随即又关切地问,放榜了吧准备报哪所大学学啥专业啊他问得如此自然,仿佛笃定我必然榜上有名,直接跳过了考多少分这个令我窒息的问题。
巨大的羞耻感让我无地自容。我垂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被周围的喧嚣吞没：还…还没想好呢,张大爷。
那一刻,老人眼中瞬间闪过的了然和痛惜,像一道微弱却精准的光,刺破了我强装的麻木。他什么也没追问,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捧着那杯水,佝偻着背,慢慢消失在夜市迷离的灯火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