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4/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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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张大爷辗转通过我过去的同学,拼凑出了我高考失利、被赶出家门的遭遇。当他再次出现在大排档附近时,不再是匆匆捡拾塑料瓶,而是远远地、长久地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目光穿过喧嚣的人潮和缭绕的油烟,落在我忙碌而疲惫的身影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无声的守望和深切的担忧,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这个被命运狠狠踹了一脚的少年。

他固执地等到我凌晨下班,把我拉到街角僻静处。没有廉价的同情,没有空洞的安慰。他只是用那双粗糙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我冰凉僵硬的手,声音低沉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孩子,别趴下！大爷知道你心里苦！但大爷更知道你的本事！一次跌倒算啥真金不怕火炼！那偷来的名头,戴在草包头上,是催命符！是千斤顶！迟早把他压垮、压死！只要咱自己真有料,就一定有翻盘的那一天！老天爷看着呢！

老人朴实的话语,像带着温度的凿子,一下下凿开了我冰封的心防。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不甘和绝望,如同熔岩般轰然冲垮了堤坝。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活了十八年,除了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生父母给予的短暂温暖,这份来自一个几乎陌生老人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疼惜,是我在这冰冷人间抓住的第一根、也是唯一一根稻草。我在昏暗的街角,对着这位捡垃圾的老人,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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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出租屋里,弥漫着廉价泡面和潮湿发霉的气味。身体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像散了架一样沉重地陷入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但大脑却在黑暗中异常清醒。被窃取的人生,被践踏的尊严,如同无数只毒虫在啃噬着神经。黑暗中,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映亮我布满血丝的双眼。屏幕上,是一张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图片。只是那本该属于我的、闪耀着荣光的林默二字,被无情地替换成了刺眼的林浩！

那金色的名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灵魂深处！巨大的痛苦和不甘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出来。窗外的夜空被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狂风如同发怒的巨人,猛烈撞击着脆弱的窗框,发出令人牙酸的哐哐巨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然而,此刻的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的镇静。这异常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一丝陌生和害怕。

凌晨三点,尖锐的手机铃声像锥子一样刺破死寂,将我从混乱的浅眠中惊醒。屏幕上跳动着杨秀芬的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按下接听键,母亲那完全变调、带着崩溃哭腔和极度恐慌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小默！小默啊！救救你弟弟！浩浩…浩浩他出车祸了！他…他喝醉了开车啊！车都撞烂了！流了好多血啊！

电话那头背景音异常死寂,只有她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在空洞地回荡,更添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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