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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声响,像是刺破了一个坚韧的皮囊。笔管稳稳地立在男生喉间。紧接着,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强烈的气流猛地从笔管中冲了出来,发出嘶——的啸音。男生青紫的脸庞如同退潮般,那骇人的色泽迅速消褪,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终于吸入了宝贵的空气,窒息般的嗬嗬声戛然而止。
整个解剖教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笔管里传出的、带着哨音的急促气流声,在福尔马林浓重的气味里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果决和精准镇住了,呆呆地看着苏晚晴。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依旧沉静,紧盯着笔管周围的皮肤,确认没有异常出血。
按住他肩膀,别让他乱动。苏晚晴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吩咐旁边一个还算镇定的男生,同时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小心地垫在笔管周围吸附渗出的血沫。送急诊室,立刻!通知值班医生准备气管切开术后续处理。
几个反应过来的同学七手八脚地抬起依旧意识模糊的男生,脚步凌乱地冲出了解剖室。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教室里只剩下苏晚晴和那具被切开胸膛、暴露着器官的男性尸体。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角落的水池边。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冲刷着她沾着血污和汗渍的双手。水流声哗哗作响,她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是在肾上腺素急剧消退后身体本能的反应。这双手,刚刚切开过冰冷的尸体,又毫不犹豫地刺穿了活人的喉咙。生与死,在她指间不过是两种需要冷静处理的状态。
洗了很久,直到皮肤被冷水激得发红、麻木。她关掉水龙头,扯过一块干硬的毛巾,机械地擦着手。解剖台上那具尸体空洞的眼神似乎正望着天花板,又似乎穿透了天花板,望向某个不可知的地方。苏晚晴的目光掠过那空洞的眼窝,落在自己放在一旁白大褂口袋上。那里,放着一张被摩挲得有些发软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子,在春日盛开的樱花树下相拥而笑,眉眼弯弯,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左边是她自己,苏晚晴,眼神带着学生特有的清亮和一丝倔强。右边是她的姐姐,苏曼,笑容温婉,眼神像一泓温柔的春水,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寒冰。姐姐的笑容总是那么暖,像永不熄灭的小太阳,曾经照亮了苏晚晴整个灰暗的少女时代。
姐姐苏曼,半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雨夜,走进大上海最纸醉金迷也最危险的销金窟——仙乐斯歌舞厅的后台,说是去送一件赶制好的新旗袍给当红的歌女白玫瑰。然后,就像一滴水落进了黄浦江,再无一丝声息。巡捕房的人来了又走,敷衍地登记几句舞女失踪常见,便再无下文。苏曼,那个会轻声哼着摇篮曲哄她入睡、会偷偷省下学费给她买新书的姐姐,那个笑容像阳光一样能驱散所有阴霾的姐姐,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只有一张从仙乐斯后巷角落里拾到的、姐姐从不离身的白玫瑰绢花胸针,花瓣被踩踏得稀烂,染着几点暗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渍。苏晚晴紧紧攥着那枚破损的胸针,指尖冰凉,心脏却像被投入熔炉般灼痛。那不是污渍,那是血。她学医的眼睛认得出来。
福尔马林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苏晚晴闭上眼,姐姐温柔的笑靥和那枚染血的绢花在黑暗中交替闪现。冰冷的绝望和焚心的愤怒在胸腔里无声地翻滚、碰撞。圣约翰医学院的光明前途悬壶济世的理想在找回姐姐面前,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