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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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晚晚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固执闪烁的光标,第无数次想把手里那杯早已冷透、只剩苦涩底子的咖啡,狠狠泼向这吞吃她生命的机器。凌晨两点,格子间里还亮着半数灯火,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下剐着她早已麻木的神经,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嗡鸣。
半小时前总监发来的语音还赤条条地挂在微信顶端,那不耐烦几乎要透过听筒凝成实体,砸在她脸上：唐晚晚,这个方案明天早上九点必须看到最终版,客户那边催得紧,你辛苦一下。
辛苦一下——这四个字,她像咀嚼了八年的蜡,早已尝不出任何滋味。从刚毕业时揣着单薄简历在人潮汹涌的人才市场被挤成一张模糊的相片,到如今坐在光鲜亮丽的甲级写字楼里对着PPT改到灵魂出窍,她像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被升职加薪、自我价值这些金光闪闪的词汇蛊惑着高速旋转。
直到发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才猛然惊觉,除了满身的酸痛、日渐稀疏的发际线和银行卡里那串冰冷的数字,她手里,空空如也。
手机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微弱地震了震,屏幕亮起,是凌芊芊的消息,像黑暗里忽然投进的一束微光：姐妹,明晚老地方聚,小苒也来,不见不散。再不来,我就要被甲方生吞活剥了。
唐晚晚用力揉了揉酸胀发涩的眼眶,指腹下是粗糙的皮肤纹理。她回了个简短的好,这几乎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体温的浮木。她起身,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流淌、扭曲,投下光怪陆离的斑斓光影,却一丝一毫也照不进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荒原。
八年,两千多个日夜,那个曾对着朝阳发誓要闯出一片天的毕业生,被无声地置换成了眼前这个被工作榨干了所有汁液的社畜,困在一个用KPI、Deadline和无休止的重复筑成的透明牢笼里。桌上那盆小小的仙人球,不知何时已无声地枯萎,尖刺蔫头耷脑地贴在干裂的盆土上,像一具小小的、沉默的标本,映照着此刻她自己摇摇欲坠的生命力。
她强迫自己坐回那把吱呀作响的办公椅,视线重新聚焦在屏幕上。文字开始跳舞、模糊,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她用力拍了拍冰凉的脸颊,试图唤醒一丝清明。端起那杯冷透的咖啡灌了一口,苦涩瞬间在舌根蔓延开,一路沉到胃里。她想起初入职场的自己,总是第一个推开办公室的门,最后一个熄灭那盏灯,眼睛里燃烧着近乎虔诚的热情。
那时,客户一句随口的肯定能让她雀跃半天,清晨的阳光仿佛都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可如今,那份赤诚的热情早已被无数个凌晨四点的天空、被无数句吹毛求疵的再改一版、被日复一日的机械重复消磨殆尽,只余下这具躯壳里深不见底的倦怠,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凌晨四点,唐晚晚终于敲下了最后一个句点。她像被抽掉了脊椎,拖着沉重的身体,几乎是飘出了那座灯火通明却冰冷彻骨的囚笼。初春清晨的冷风带着凛冽的湿意,狠狠刮在脸上,让她打了个透心凉的寒颤。街道空旷得令人心悸,只有昏黄的路灯孤独地亮着,将她单薄的影子在空旷的柏油路上拉得又细又长,像一个被遗弃的符号。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星星寥落,月亮也吝啬地藏进了厚厚的云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