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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看我,缓缓闭上了眼睛,重新捻动起手中的佛珠。
嗒……嗒……嗒……
捻珠声再次在死寂的禅房里响起,规律而冷漠,如同最终的宣判。没有疾言厉色的驱逐,没有疾风骤雨的惩罚,只有这轻飘飘的一句下山去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彻骨的寒意,将我彻底打入了尘埃。师父的自在,我的下山,都在他捻动的佛珠声里尘埃落定。那本被我投入山涧的账册,连同我八年来的信仰和挣扎,一同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许久,僵硬地弯下腰,对着那个闭目捻珠的身影,深深地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出了这间散发着沉水香气、如同巨大坟墓般的禅房。身后那嗒、嗒的捻珠声,如同跗骨之蛆,一路追随着我。
还俗的过程简单得近乎潦草。没有仪式,没有告别,只有执事僧慧能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套浆洗得发白的灰色俗家衣服,还有一张薄薄的、打印着兹有僧明心,因尘缘未尽,自愿还俗离寺字样的文书,下面盖着少林寺鲜红的印章。他像处理一件废弃的杂物,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
你的度牒,他干巴巴地说,寺里收回。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沉默着,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那本伴随我八年的、证明我佛门弟子身份的度牒,纸张的边缘早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将它轻轻放在慧能那毫无温度的掌心。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只感到一片冰凉。
他看也没看,直接合拢手掌,将那小小的册子攥住,仿佛怕沾染上什么不洁的气息。然后,他侧开身,让出通往山门的路,做了一个极其简短的请的手势,姿态如同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蚊蝇。
我换上了那身灰扑扑的俗家衣服。布料粗糙,带着一股陈旧的、不属于我的气味。僧袍脱下时,感觉像剥落了一层浸透骨髓的寒冰,又像被强行撕去了一层赖以生存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的身体感到一种陌生的、无所依凭的凉意。
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些熟悉的殿宇飞檐,没有去看一眼师父闭关的那扇紧闭的门。我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沿着那条走过无数次、通往山门的青石板路走去。石板冰凉,落叶在脚下发出枯脆的碎裂声。